2009年12月31日 星期四

歲月紀念 - 孟東籬



( 孟東籬 / 全台鬥陣挺樂生 台北.自由廣場 / 2007.4.15 / C.T )


2010年第一天大早
打開報紙看見蔣勳寫的一篇短文隨筆
輕描淡寫、似遠還近地道出孟東籬的生命真情 ...
死者無懼,生者勉力
新的一年
希望每一天都能讀到這樣的文章:



孟東籬


黃昏在鳳林邀朋友吃飯,山坡上的餐廳有庭院,
坐在庭院長木凳上,可以俯瞰山腳下一片田疇。
田疇間原來有醒目的綠,稻秧的翠綠,檳榔樹的蒼綠,各種雜木層次不一的綠。
日光斜下去,綠在暮色裡淡去,天地一片蒼茫,
像許多記憶的心事,從熱鬧彩色沉澱成沉靜黑白。

大凡事物變成黑白以後,彷彿就可以收藏起來了,
裝了框,掛在牆上,或者夾在相簿裡,想起時才去翻一翻。

天色暗去,遠近亮起稀疏燈光,餐廳外主人修了園林,
原來花木就好,不用費太多心思經營。

我被一株盛開的茶花吸引,穿木屐,走鋪石曲徑,湊近去看花。

看花時心中一痛,不知道為什麼花要開得如此艷。
如此艷,驚天動地,卻不長久,只是徒然使人傷心。

我思念起往生不久的孟東籬,
想為他寫《維摩詰經》一句送行──「是身如焰,從渴愛生」。

大學時嗜讀老孟翻譯的《齊克果日記》、《恐懼與顫怖》,
連他那時用的筆名「漆木朵」都覺得好。

書房牆上掛著我畫的齊克果像,
一頭蓬亂頭髮,瘦削長臉,很高的額頭,削下去的兩頰,尖下巴。
特別是一對清澈透明的眼睛,像兩顆澄淨玻璃珠,冷冷地看著人間。

後來見到老孟,總想起那張像,
只是丹麥的齊克果白,台灣的孟東籬黑,齊克果更冷,孟東籬有台灣的熱。

我在大學教書,請老孟跟學生談齊克果,他說:「不弄齊克果了──」

老孟離開台大教職,在花蓮鹽寮海邊動手搭建茅草屋,實踐簡樸自然生活。
八零年代,台北都會經濟繁榮,如火如荼,每個人都活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亂鑽亂竄。
老孟帶著愛人孩子,丟掉大學教職,遠走鹽寮,去實踐他相信的生活。
他使我看到真正的「哲學」,其實不是「學術」,而是一種生活。
老孟是第一個,或許也是惟一一個──台灣在生活裡完成自己的哲學家。

我去鹽寮找他,下了客運,往海邊走。
細雨裡有鋼琴聲,我想是老孟在彈巴哈。
順琴聲找去,看到三間草屋,一些舊木料的窗框門框,竹編的牆,屋頂鋪茅草,
像在蘭嶼看到的達悟族杆欄式建築,有很寬的平台。
躺在平台上,海就在身邊,海濤一波一波,也像巴哈。

琴聲停了,巴哈卻沒有停。老孟走出來,頎長的身子,一身棉布衣褲,
看到我躺在平台上,說:啊,你來了──

老孟吃素,愛人也吃素,孩子上學,起先吃素,
後來老孟覺得孩子應該有自己的選擇,我沒有問最終是不是也吃素。

自然簡樸生活裡也有煩惱,老孟說鄰居朋友送雞來,
他們不殺生,雞在海邊草叢繁殖下蛋,蛋孵出小雞,一代一代,雞越來越多,
餵養起來也困難,老孟就在草叢裡找蛋,不讓蛋孵化。

其實聽著海濤,看著海,老孟講什麼我都愛聽。
關於他尋找蛋的煩惱,理所當然也一定是一個力行哲學的人會遇到的煩惱。

我說:「老孟,你留在大學教哲學,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。」

他在海邊勞動曬成紅赭色的長臉很美,
一種在自然簡樸生活裡才會有的清明和平,然而老孟眉心有一縱深摺痕,
他的憂愁在眉間根深蒂固,像一朵盛艷之花,知道無常,喜悅微笑也都是憂愁。

我到東海任教,老孟也在東海,
不教書,他愛上東海校園,應徵做掃地校工,
學校不敢聘用,以為老孟別有居心,
我知道他只是真心愛校園,真心想掃地。
真正的哲學家常常是被一個時代誤解的人,
莊子活在今天,老婆死了,鼓盆而歌,也還是要被誤解吧,
但是在大學教莊子哲學則無關痛癢。

我有時帶學生去鹽寮,跟老孟走走聊聊,
學生畢業後,也自己去,
知道世界上有一個人是為自己活著的,雖然來往不頻繁,也覺得心安。

魏晉的「帖」,多是生活的輕描淡寫,
讀帖時就思念起孟東籬,像一張彩色退淡的照片,像黑白,卻不是黑白。



-- 蔣勳























2009 年底,呂學海也發表了一篇真摯動人的紀念文章
有興趣的朋友不妨一讀 :



吾愛孟夫子 -- 孟東籬的人物風流


老孟(孟東籬)似乎從年輕時就叫老孟,所有人都叫他老孟,但活了七十二歲,
他幾乎生理心理都沒經歷過老,甚至連一顆牙都來不及蛀,就匆匆離開了這世界。
很少人弄得清自己跟老孟之間究竟是甚麼關係,
因為關係通常由年齡、地位、財富、學問或者關係來決定,
可是老孟這些都沒有。

平等國小一、二年級的孩子放學走在路上,喜歡興高采烈對著老孟叫:「老孟!」
並且慫恿沒叫過的小孩說:「你也叫啊!」當他怯生生試著叫出「老孟」時,
大家立刻笑成一團,彷彿經此一叫,這183公分的白髮老傢伙立刻變成了他們一夥,
於是一疊聲的「老孟」「老孟」伴著鬼臉,大家都滿意的蹦跳回家去了!

老孟從不讓人叫他老師,因為自覺不夠格,也因為自知那樣的稱謂下隱含的自滿、無知、與怠惰。
他的生命剛健不息,從來不因為地位、財富、學問而停頓。他也從不跟任何人攀關係,
不讓人透過關係來了解他,不透過關係去了解人。
站在老孟眼前,他只感覺你的「是」,從不過問你的「有」,
對任何人來講,那樣的平等相待都是前所未有的釋放和啟迪。

每一個被現代物質文明弄到崎嶇不平、忐忑不安的靈魂,
每一個在都會生活中幾乎已經聽不到呼吸心跳的生命,
一旦與老孟相遇,試圖了解這個沒有年齡、沒有地位、沒有財富、沒有學問、
也沒有關係的老孟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生活時,會像聽到清晨帶露的草叢中輕聲歡唱的螽斯。
再沒有比那更真實尖銳的「嘶-嘶-」聲了,
可是也沒有比那更恍惚迷離、若有若無的召喚。

老孟的一天可看見的部分是天光透亮開始,他漫步在產業道路,
趁上班的車輛尚未駛過,他把柏油路面上還在取暖的一粒粒蝸牛
和一條條蛞蝓仔細的搬回草叢,數十年如一日。
老孟廚房牆上掛的鍋碗瓢盆,書房長竿上懸的一面皮鼓和滿室自己紙糊的燈,一器一皿,一桌一几,
也都像幾十年來就在那裏,那就是它們在時空中該有的位置。

夜晚,月亮有時篩過老孟飯桌旁的窗竹簾,灑落這群山上孩子們的言笑中,
醫學逃兵齊淑英、法文老師藍三靈、小學教師紀淑玲、模特兒范麗、研究員阿香、畫家宿蓮
有時還有隔壁的偶像劇演員小康怡,
因為老孟,這群二十幾到五十幾的人都成了信口開河的孩子,
跳開年齡、職業以及人生是否順遂,
每個不可歸類的生命都發現了生命的自由和可能。
老孟在素面相見中教會他們:你就是自己那一類。

而老孟自己又是哪一類呢?考大學時他唯一的志願是台大哲學系,
他自喻一生的時間自己都像一根把手腳伸展到天際的天線,想要接收到一些宇宙源起的訊息,
在那二百億個銀河中,每個銀河又都有二百億個太陽,
因為一輩子無論怎樣調整天線都收不到任何訊息,這男孩經常忍不住哭。
他像蟬一樣啼哭著流浪,從一顆樹到另一棵樹,

已經是大學哲學系講師了他辭去職務,從花蓮、到花園新城、到東海別墅、再到花蓮鹽寮、
最後來到陽明山平等里的磚房,一生翻譯了105本書的一代翻譯大師一生最恨翻譯。
愛、生、死這幾個老孟永恆的主題,他始終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對待,甚至到了臨終,
他還是無法決定該毅然求生,還是求死。

「知我者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謂我何求?」一處一處逃,一個女人一個女人旅行,
議者說他沒定性、善變、沒有責任感、甚至敗壞善良風俗,其實都對。
但他也真的只是必須不斷調整天線-很認真的調整天線,即使一無所獲。
他不能作講台上的哲學教師,甚至不能作哲學家,只能作哲人。
他不能作丈夫,只能作情人或是男人。他不是好爸爸,卻是兒子的好朋友,
能夠認真諦聽兒子的寂寞與憤怒,疼入心,卻不作判斷或回應。

老孟真誠,真誠到了跟求職的學校校長不敢保證會不會鬧師生戀,
真誠到了在自己的茅屋門上張貼「內有色狼」,真誠到了把自己的情史公開寫出來討罵。
而這即使不是舉世唯一,也極有可能獨步華人世界的坦誠,最令人不解的是,
為什麼從來沒有被他玩弄情感,遭受始亂終棄的女人出面舉發?

四十年前老孟畫過一陣子油畫,其中僅存的一幅,
他把它掛在音響CD那面牆上,謅說是散步時從垃圾堆裡撿回。
靛藍底色像是森邈的穹蒼透著光,極簡線條,勾勒出一個平躺漂浮在微光上的男人,
光頭,右手上舉左手下垂,皆極柔和而帶有神性,像啟示或被啟示。
男人身體下刻鏤著一條細線,一面向左右延伸到畫布以外,使這男人的頭腳更顯長,
細線同時向遠處盪,盪到宇宙邊緣,向近處盪,就盪到觀者眼睛上方。

這其實就是老孟臨終的姿勢。
只是臨終前他不斷上舉的右手像是疲累的花梗, 而下垂的左手已經吐盡最後的芬芳,
目睹老孟度過生命最後幾分鐘的世光說:
那過程非常安祥,五、六分鐘間,花瓣一瓣一瓣落下。
一個人的真誠可以到天都願意配合他想要的死法。
老孟始終把宇宙和生命當作同一件事,甚至把性愛也當作同一件事。

在生命最後的階段,這個「幻日手記」、「耶穌之繭」的作者已經親口說自己變成一個有神論者了。
但他描述得很輕鬆,或說過渡得很輕鬆,似乎沒有意識到其中意義的重大。
更早之前,在剛剛動過腦瘤手術時,黃昏時刻他如常帶著小黑在校門口,
看小黑跟另一隻狗撲跌玩樂,一再的奔竄、急停、發出狺狺撕咬的聲音,玩到滿頭大汗。
夕陽西下,一批批放學的孩子們背著書包轉入路盡頭去,遠處觀音山即將入夜,
小黑還一波波玩得興起,完全不想收手。「這樣起勁啊,小黑!」老孟這麼說,
才說完心中立刻浮起一個極熟悉、蒼老的聲音:「然後呢?」
然後小黑沒了,小黑的玩伴沒了,周遭一切煙飛灰滅,
從年輕時起再熟悉不過的虛無來了,連晚霞夕照、山河大地也都接收了去,成為廢墟。

「然後呢?」老孟自己就是那個蒼老的聲音,從年輕起就是。

但是這次有些不同。
「然後呢」之後,響起了另一個聲音,
說:「沒有然後!」

「就是這樣了,沒有然後!小黑之後還有小黑,老孟之後還有老孟,」
「宇宙之後還有宇宙,在另一個宇宙小黑一樣奔跑玩耍,老孟一樣生生不已、死死不已,死就是生的一部分,」
「永遠都是這樣,沒有然後。」

年輕時翻譯存在主義,其實不是信仰,
而是自殘--對於生在一個軍人兼天主教家庭,
反抗這雙重父權讓他的青春期充滿恨意,
大二時母親又因為一個小中風全無必要的磕倒在台階上,居然就死了。
畢業,他翻譯了佛洛姆完整的愛生哲學,
及至自己寫出自己的「愛生哲學」、「濱海茅屋札記」、「素面相見」,
成為台灣簡樸生活的帶動者,和環保生活的實踐者,
但是虛無的啃噬從來不曾停止。

他所築的巢危如累卵,他所說的一切全部可以一夕作廢,
他說起人家以為唯美的鹽寮開山經驗,
「砍也砍不完的草,一個人揮舞著一支鐮刀,就是瘋狂吼叫也立刻被海風吞沒,被雜草裹死在山裏」。
他講禪,肯定直指人心的頓悟法門,
可是講完了世界依舊敗壞,連一點點機會都看不出。

「然後呢」驅趕著他,本來是魔驅著人的,到後來竟像是人驅著魔,
「然後」是人,他是魔。

幾十年了,他掉下淚。
總算找回這個說「沒有然後」的聲音,這才是真正的他,虛無走了,
留下石階上哭泣的男孩,宇宙和生命終於沒有杆隔,合而為一了。
但是老孟仍沒有說明為什麼著作言談中會有那麼多的性呢?
在七、八月的臨終手札中他一面忍受身體的痛楚,一面繫念宇宙。
最不可思議的是,他居然仍細細描述了自己性器最後的狀態,
唉嘆陪伴他的L也不再飽滿。

緊接著,老孟重寫一遍自己第一次在花蓮看見曇花綻放的盛況。
春天無人的夜裡,從入夜到清晨,
曇花事實上只有一晚上的機會,可是時間一分一分過去,
看起來並沒有任何吸引夜行昆蟲前來傳粉的蹤跡。
它還是兀自開著,宇宙的訊息要它在今夜把最美的性器呈現出來,
它的雌蕊、雄蕊、和子房。
等待極其漫長且焦急,生命繁衍的機會已經注定要錯失了,
可是仍然不能辜負它的絕美及渴盼--
這時,令人目瞪口呆的事來了,
老孟拿出他因感動而膨大的性器,跟它交配了。

這是什麼?是宇宙嗎?還是性?
當他和女人交配如一朵曇花時,
他的真誠既是對女人,也是對宇宙。
女人即使不是宇宙,也是讓他最接近宇宙的天線。
已經意識到生命尾聲的老孟,顯然有意把這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寫進最後的手札,
這是他一生的總結。

在一般人無法正視「性」的心理中,老孟找到他打開宇宙的鑰匙。
性是生命的源頭,生命是宇宙的本質,
脫離這一切即無意義、無靈、亦無神。
他是有神論了,其實他一生對宗教、權威、型式、流俗的反叛,
就是為了晚年要很自然的過渡到有神論,
雖然這神是他的唯一真神,不是哪一個宗教的神。
假如一定有人要把他套到哪個教,我看老孟會昂然說:
「我是性教,我相信宇宙不斷在繁衍,不斷在性交,不斷在生出小宇宙」。

一位五十年的老朋友形容老孟抗癌是「賈寶玉抗癌記」,
老孟其實是並沒有抗,作作樣子之後就一路兵敗如山倒。
他太得天獨厚了,中醫師、太極拳老師移樽就教,四、五個鄰居幫他輪流按摩,
L也是象喜亦喜、象憂亦憂,早就一副生死相隨的決心。
老孟的個性攪進了抗癌過程,很快就來到「生有生的好處,死有死的好處」這種說法,
他堅持不修不練,覺得從早到晚為康復做這做那不耐煩,更拒絕帶病延年的說法。
難得一致的是他從沒有恐懼、絕望、暴躁種種情緒,算是始終人格完整。
他兒子飛飛和小青一直希望為他找到繼續活下去的動力,
他也一度想入世講禪,但是到底沒有那麼大的動力,
講禪云云也就像他剛發現肺腺癌時唸著要到花蓮不老春造屋,
或把一輩子沒學好的鋼琴學好一樣。

這是太平洋濱的情癡情種,國共內戰把這補天遺石漂洋過海帶到了台灣,
回到他原本該在的地方,浸泡在情海中。
老孟沒有年代,沒有具體用途,
他只是優雅的行走在花園新城,或東海別墅,或鹽寮海濱,或平等古圳。
與他戀愛過的女人都將出現在他的情史中,與他有過性關係的,他已在禱詞中感謝。
他用過的器具一一仍掛在牆上,
「琴瑟在御,歲月靜好」。
山上的孩子已成孤兒,因為他們原本以為老孟經常會在,
「鳴鶴在陰,其子和之」。
信手拈來的詩經「關雎」、「桃夭」、「漢廣」、「蒹葭」…幾乎都是老孟寫照。
詩而能成經,這次真要感謝老孟教會我們。

這樣留連不捨的人居然也能捨得這世界。
老孟死後第二天清早,我依舊像往常周二練太極一樣上山,
每一個轉彎,一陣清風,一片陽光迷離,幾乎都要讓人停下痛哭一陣。
一個典型的成就需要持久不斷的努力,更需要偶然,
如同意外掉落懸崖縫隙的種子,掙扎出一朵野地百合。
而哲人其萎,就只是一朵白花逕自開得好好的,
怎麼說著說著就低下了頭?
「老孟啊老孟,死有什麼好呢?」

老孟其實一直沒說清死的好處。
直到現在缺憾已成,我們才知道缺憾對人的好處。



-- 呂學海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( 花蓮 鹽寮茅屋. / 吳鳴 )










( 鹽寮海濱 / 蓓森朵芙 )










4 則留言:

  1. 懂哲學的人往往無所謂生活
    不懂哲學的人倒往往到生活裡去找哲學
    笑哭不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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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國共內戰把這補天遺石漂洋過海帶到了台灣....as if wonderfully
    poetically wandering eventually for a pillow to lay rest the
    head of finality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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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哆啦老師:

    僅用網頁部分截圖的方式,
    將這篇收在台灣好生活報的藝術文化網摘(網址在小房子),
    好讓更多讀者緬懷或認識孟東籬夫子的真情風采,
    如有不妥還請告知,謝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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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. 若真能做到食以果腹..衣為敝體..
    隨心所欲過日子..那真讓人欣羨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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