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吟唱 - 陳達 (1)

( 陳達 / 淡水河 / 1977 / C.T )

有誰記得25年前的今天嗎 ?
民謠歌手「紅目達仔」在楓港街道踽踽而行
正是炎炎赤日下午兩點鐘
當他穿過馬路準備搭車回恒春時
一輛公車急馳而過
將76載歲月撞倒在地
一代吟唱頓成絕響...





( 陳達 / 恆春 / 1971 / C.T )

「我在離開台北五百公里的恆春的荒山僻野中，為一個貧窮襤褸的老人流淚了。」

--- 許常惠 1967 年 " 民謠採集日記 "





( 陳達 <1905-1981> / 1971 / C.T )

我見過陳達前後不下十餘次
1971年初次到恆春探訪時
距離他被發掘已經四年
台北文化界似乎已經有點淡忘了他
老先生並不以為意

他問起我的姓氏與職務後
隨手彈起月琴來
將我編唱出一支"思想起"
那自在,素樸的琴聲彈奏
加上粗啞,厚實的嗓音
與抑揚頓挫迴轉舖成
醞釀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歌者況味
雖不至於令我掉淚
但實叫人久久凝神發呆

那次造訪印象深刻
我也將沿途所見所思
寫了一些短句
10年過後驚聞老先生出了意外
久久凝神發呆了幾天

事後重新翻寫這些文字
寫成一首類似"詩"的造句體(?)
在他遠行後四天
登載報端,以示致意
與紀念:



車子一過楓港

-- 懷念陳達


車子一過楓港便看到一座招魂碑
有一個穿紅衣裳的婦人坐在田中哭泣
七,八隻白鷺鷥從她頭上飛過
公車司機懶洋洋的回頭對乘客們說
「人死了,故事就結束了 .....」

有一個人右手拿著空汽水瓶走了一上午的街道
另外一個人坐在板凳上,同時在吃幾個橘子
兩個盲人在牆角吵架時
另一個人身上背著一隻豬走進小巷中
有一個沿路吐甘蔗渣的人走過來說
「小心一個剛從勒戒所逃出來的精神病患
他的特徵是沿路吐甘蔗渣 ....」

當四尊媽祖莊重的坐在一輛計程車後座時
幾萬粒風砂從山的另一邊吹過來
我看了看手錶是下午兩點鐘
三個男子擠在一部飛奔的機車上
一名拿著月琴的老人沿街吶喊著
他走路的姿態,聽說是來自另一個星球

地上一朵雲時
天上正好有四隻狗
當這部公車奔馳地駛出楓港時
司機突然從窗口躍出去
好像有幾句沙啞的歌聲遠遠,遠遠的傳過來 ....


( 原載1981.4.14 中國時報/人間版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