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萬歲 (2)

( 林姜 103歲 / 台北 / 2011 / CT )


近距離看林姜阿嬷，並不知道她失明，眼角間彷彿仍亮著洞悉世事的靈魂之窗。
二十多年來儘管看不到外界，阿嬷的手腳仍然穩健，
自行在家裡摸索，講起話來比手畫腳，記憶力特別好。
少時跟農，年長幫傭，一生吃苦、儉勞的她，堅強、傲骨的神色都反映在她的輪廓上。
拍照時我請她坐在窗戶旁，窗外的光線映照在她右臉上，
靈光下的顏容似乎道盡她一生的坦然氣度，以及歲月的恩寵與寬容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比中華民國長3歲的林姜阿嬷，總是精神抖擻地迎接每天，
雖然視力已退化看不到色彩了，但她仍會每天收聽廣播電台，
接受新資訊，心情好時嘴裡會唱多種歌謠，自娛娛人。
總是心存「人要多做好事，才會有善報」的她總認為，
因為過去曾經苦過，現在才可以坐在客廳裡享清福！

9歲當起牧童女，林姜回憶兒被牛襲事件時還記憶猶新。
「那天，牽牛去吃草，哪知它突然發瘋似的朝我衝撞過來。」
躲避不及的林姜，便被這個龐然大物給撞傷，迄今她仍撫著胸口喊痛，
還比畫著眼尾受到波及淌著鮮血奔回家的情況，
但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，她阿公只幫她上點草藥，並未帶她去看醫生。
隨著年紀漸增，白內障的出現，讓她在八十幾歲時，
眼睛終於先告老退休，讓她從此過著看不到色彩的日子。

林姜回憶過往，她一生從事過的事情太多了，放牛草、撿茶(篩選茶葉)、
替日本人洗衣、農事等，凡早期農家女性必須要做的工作，她一樣也沒少過。
「有艱苦，就會快活」這是林姜的樂活人生哲學，
她說：「日子若歹過，就節省一點，人家花三元，我們就花二元，人家吃三餐，咱就吃二頓。」

在那個辛苦的日治年代，林姜的先生到南洋從軍，
為了養活四個嗷嗷待哺的小孩，只要哪裡有事可做、有錢可賺，她都會想辦法賺錢。
除了農事外，她也利用清晨還未上工的時間，先到日本人家裡幫忙洗衣做家事。
由於她為人誠懇正直與實在，一度甚至被誤會偷生小孩，
最後還是日本夫人出面替她擔保、掛保證，才還她清白，而那名棄嬰最後則是由里長撫養。

戰後，當她先生平安歸來後，夫妻倆都順利到找到工作，家中的經濟也大為改善。
總是心存「人若做好事，就會有好報」的善念，
中年的林姜有次發現同事沒錢為家人入斂時，便把家中的支票拿來協助同事辦喪事，
從此，「善人」的名號不脛而走，只要有困難的親友，總會來請她協助。
儘管因為借錢給人救急，卻應驗了俗諺：「救蟲，也不要救人」的人性面，
因為太多人為了借錢是一副嘴臉，拿到錢後，不還錢也就罷了，
卻從此失聯，讓她非常感慨，「被救的蟲子，偶而會在那兒出現。」

她身體硬朗的她，飲食很簡單。
早餐常常是一碗地瓜粥，午、晚餐則吃八分飽，
「人，有得吃就很好了，千萬不要嫌！」這是林姜常掛在嘴邊的名言之一。
走過一世紀的她認為，能吃就吃，若是不愛吃的，就少吃一些，
而她絕口不會嫌菜色不好、不合胃口，否則到最後什麼也吃不到，
由於年輕時什麼事都要自己來，她還會教晚輩如何醃製豆腐乳、冬瓜以及如何釀醬油呢。

雙眼失明的林姜手腳靈活，雖無法自由外出，在家裡活動倒是來去自如，
不能看電視的她，收聽廣播電台便成為生活中唯一的興趣。
興緻一來便會唱歌給人聽，從早期的台灣歌謠，到日本童謠「桃太郎」、
甚至歌仔戲、布袋戲等都難不倒她，只要她聽過的歌便學著唱，
就連現在已很少聽過的哭調仔她也能朗朗上口！
不過，樂觀豁達的林姜把它當成是秀才藝時，總讓一旁陪侍的女兒紅了眼框。

( 文:曾鈺庭 )